從木瓜牛奶開始 @ 天橋下聽故事

並肩在走過夜市形形色色的攤位，你陪我在果汁攤前停下。即使早已預告分別，複雜的情緒仍令我們沈默。你一直知道我喜歡喝木瓜牛奶，卻沒過問原因。也許我能說一個故事，作為道別。

小時候，我和妹妹睡上下鋪。睡下舖的妹妹年紀小，可以讓爸爸跟她擠在一張單人床上。周末夜晚的床邊故事是爸爸頑皮的童年，以及唯一一則愛情故事。「那時後我騎摩托車去接你們的媽媽，她總是害羞的搓著手。我會故意把車速加快一點點，讓她緊緊抱住我。我常常買一包木瓜牛奶，跟她一起喝……」若是媽媽忽然經過，她會說：「往事沒什麼好說啦！趕快睡覺。」

你認真傾聽的神情，與初見時毫無分別。

故事聽完，睡一覺醒來是週末。坐在書房的皮椅上，我百般無聊的東翻西找，探險般的心情。拿起書櫃上厚厚的資料本，一頁頁翻過。第一個資料袋裝電器保證書，第二個放全家人的證件照，第三格擺幾張名片。第四、五、第六……翻到三分之二的厚度時，看見兩張泛黃的信紙，上面爬滿熟悉的字體。藍色墨跡，道出爸爸在金門當兵時，父母間的思念。

有次向媽媽提起那封信，「我每次把信紙寫滿寄出去，你們爸爸的回信總是只有兩三句。」我知道，爸爸不是一個善於用文字抒情的人，而是把愛掛在嘴邊。「那時候我的寢櫃，排了滿滿兩排你們媽媽寄來的補品、維他命。她還寄來我愛吃的肉乾，我都趁沒人看見的時候偷偷拿出來吃，不想分給別人。」

有次朋友來家裡玩。她瞥見書櫃上父母的結婚照，盯著照片中的媽媽，再驚訝的看著我：「這根本就是妳嘛！」幾乎相同的過肩長髮、內雙的眼睛與濃眉。有記憶以來，從未見過媽媽長髮。我聳恿她留長時，她總說：「照顧小孩時間都不夠了，哪有時間整理頭髮。」所以我只好從她年輕時的照片，滿足對於長髮媽媽的想像。

許許多多的老舊相本中，幾本屬於年輕時的爸爸。相片裡，他的笑容陽光燦爛，身旁圍繞著朋友。我左看右看，除了髮型，爸爸的外表幾乎不曾改變，讓人看不出他實際的年齡，媽媽說：「那張臉會騙人。」我看過同學的爸爸們之後，一直為了「全世界最帥的爸爸」自豪不己。

相較爸爸開朗多話，媽媽內向安靜，印證「夫妻都是互補的」。爸爸做事重效率，媽媽慢而細心。偶爾的爭執，爸爸出去散心回來後，他們的情感又在彼此對望的安靜裡，細密而堅定，汨汨流過二十年平凡的日常。

一如往常喧鬧的台北夏夜，我們靜靜穿越公園。喝完最後一口木瓜牛奶，你目送我走進捷運站。進站前回頭，看見你寵溺的笑裡帶著淡然的憂傷。